環湖賽的晨昏午夜

閻曉文

中央電視臺所在部門：機關黨委

青海電視臺所在部門：文體中心

 

    2007年7月14日至7月22日，環青海湖國際公路自行車賽再戰高原。對很多人來説，剛剛過去的環湖賽不過是生命中匆匆而過的九天，和無數個夏日一樣，上班、下班、休息、休閒，大街上呼嘯而過的自行車大軍不過是生活中的點綴。甚至《直通環湖賽》的播出時間每晚10：25分，也不過是夜涼如水的夏夜裏一個稍縱即逝的時間點而已。而對我們這些剛剛從環湖賽歸來的人來説，這九天的記憶仍然歷歷在目，即便今時今日遍尋整個西寧也難見到幾輛自行車，但每憶及當日來自四大洲的111輛自行車環城繞圈的勝景還是久久不能平靜。我們的環湖生活結束了，但環湖賽之於我們決不像解説詞説的“第六屆環青海湖國際公路自行車賽落下帷幕”那麼輕鬆，因為我們經歷了它的每個晨昏午夜。

 

晨

每天上午10點，車隊準時開拔。發令槍響時，頭一天的黃、綠、藍、圓點衫的得主會特許在大部隊之前衝出重圍。不能用離弦的箭來形容甫出線的自行車，因為他們還有100多公里的路要趕，出線的一剎那只是提速的開始。而我們每天早晨的工作也在他們出發的一瞬間才告一段落。

在47分鐘的《直通環湖賽》裏，我、黎孔靜和青海臺的編導趙衛文負責7分鐘的《走訪參賽隊》。每天早上，從參賽隊下樓，到車手們整裝、按摩、擦防曬油，去車庫取車，再騎車去起點，簽到，起點線前就位，種種以守時著稱的各支參賽隊會在9：15到10：00之間的45分鐘內完成。而我們就要在這45分鐘之內把每天要介紹的兩支參賽隊發生的事情統統記錄下來。雖然有時候兩支隊伍並不住在同一個賓館，雖然有時候歐洲的自行車手説起自己的英語水平，會在食指和拇指之間僅留下不到1厘米的空隙來表示“a little”，除了手勢以外我們幾乎無法交流。我們還必須爭分奪秒，因為組委會對參賽隊的了解還不一定比我們多，而每天7分鐘的片子裏除了車手們在比賽中的騎行畫面外，幾乎剩下所有的鏡頭都來自早晨的這45分鐘。

每天早上從睜眼開始就像在戰鬥，先翻開《環湖賽服務手冊》找到要採訪的隊伍下榻的賓館，然後三個人迅速踏上我們的13號媒體車，路上草草地找個預算範圍內的飯館解決溫飽，再疾速衝到賓館。本以為根據《環湖賽比賽工作流程》按圖索驥，找到參賽隊的車守株待兔就萬事大吉了，誰知有的隊伍會直接取了車騎到起點去，結果不得不一看見在院裏走動的車手就尾隨上去打量一番。

由於車手騎行服上的贊助商標誌要比他們的隊名顯眼，斯拉伕語系的國家又都會把泛斯拉伕顏色紅白藍穿在身上，所以荷蘭皮爾斯隊、委內瑞拉CLM隊、俄羅斯國家隊、荷蘭喜瑪諾隊的騎行服看起來幾乎一樣。通常人都走遠了才想起這是哪支隊伍，然後就在賓館的院裏大叫“文文”（我們攝像老師趙衛文的昵稱），全無淑女形象。

    環湖賽的前一天，聽説委內瑞拉CLM隊去拉脊山訓練了。我們驅車追了上去，跑出去沒多遠就看見了車隊的身影。當他們看見鳳凰亭的白色塔尖時興致勃勃地要騎上去，於是在南山公園坡度接近60度的坡上，他們就雄赳赳地騎著自行車爬過去了，腦子裏忽然蹦出一句話“也許代表爬坡王的圓點衫就會穿在他們中的某個人身上吧”。誰知這句在開賽前寫的解説詞竟一語成讖了，7月22號把圓點衫穿到最後的正是委內瑞拉CLM隊的41號車手巴勃瑟吉奧。

對車手和我們來説，環湖賽的每個早晨都不輕鬆。

午

門源，油菜花多得直晃眼。讓人始料不及的是，萬畝油菜花竟然生長在冷龍嶺的雪山之下。環湖賽幾天下來，我們一直飛奔在車手們前面。以他們平均60公里的時速，每天的賽程至少要走兩個小時，而我們1個小時前就已經在編輯車上工作了。為了能親身感受車隊呼嘯而過的氣氛，我們決定找個觀戰的好地方。然而風雨無常，拐過幾個彎後，忽然一陣疾雨，接著又開始下冰雹了。

我們坐在車裏瑟瑟發抖，而暴露在崎嶇山路上的車手們的境況更可想而知了。其實天氣不是他們唯一的對手，最怕的是突然衝進賽道的行人。今年的環法大賽中，就出現了車手撞人昏迷的事，為此還斷送了一個車手的奪冠之夢。由於環湖賽沿線經常是無人居住的草甸荒山，沿路的警察也會疏于防範。只要一個大集團通過，他們就任看熱鬧的當地老百姓橫穿馬路，我們高喊的“危險”，自然不被理會。正説著，又一群車手呼嘯著以平地90公里的速度衝了過來，嚇壞了橫衝直撞的老百姓和放任自流的警察。有驚無險的事頻頻發生，據説04年第三屆環湖賽時，一個衝進賽道拍照的記者就被飛馳而來的車手撞裂了兩根肋骨。

每一位車手身上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傷疤記憶”。採訪中，我們經常看到車手們手肘、腿部的纍纍傷痕，即使因為賽道擁擠、雨大濕滑而摔作一團，只要不是車毀重傷，他們都會抖擻精神，用最堅毅的精神拼到最後，哪怕沒有積分、沒有賽段冠軍，他們每個都已經是贏家。

在風雨交加的大板山上，台北捷安特隊的一名車手被一個又一個的大集團甩在了最後，收容車就在離他不到5米的地方緊緊跟隨著，可他一直在雨中默默前行。通常情況下一旦脫離大集團，身邊又沒有隊友支援的話，車手就會永遠掉隊了，甚至有可能就此被關門。在山路賽段，如果用時超過賽段冠軍的30%，他就註定要被淘汰出局了。而早在40分鐘前，賽段冠軍已經開啟了象徵勝利的香檳酒，那時候他離目的地還有50公里。

所有躲閃不及的媒體車都被這個鍥而不捨的車手耽誤在路上，組委會有規定在比賽中不能超過收容車。我們只能以不到20邁的速度在國道上滑行著，車載電臺裏的媒體頻道早已炸了鍋，多次超車請求被拒後，有好事者已經在懸賞誰有勁下去替那哥們兒騎會兒。

回到駐地，已經下午三點鐘了。接近1個小時的素材還沒上傳呢。

 

昏

環湖賽開賽兩天前才開始培訓的大洋非線操作系統，曾是七年前我在學校時用過的軟體，最簡單的操作都已經拋到了腦後好多年。經常為了下一步是該覆蓋還是該插入滿世界喊著我們的技術保障，“小史……”的聲音不絕於耳。

儘管如此，漸漸地已經習慣了從摩托車攝像拍到的比賽畫面中，從我們自拍的採訪和整裝的畫面中，挑選出我要用的素材，編片子的時間也從第一天的3小時變成2小時、1小時。算起來，21支參賽隊中我製作了其中9支隊伍的短片。

按照分工，我和文文一人負責編輯一支隊伍，孔靜負責剪採訪的同期聲。通常交完活兒已是下午5點多鐘，我們又要利用車手們晚飯前的時間採訪。

多少次當我們費了半天勁敲開車手的門時，一句“a little”先扼殺了我們用英語跟他們交談的可能性，再一句“shopping”或是“dinner”又將我們採訪的時間推遲到了至少1個小時之後。更有甚者，在西寧賓館的樓道盡頭，陽光最好的窗戶下，剛上樓的我，就被遠處趴在按摩床上的雪白的屁股驚得停住了腳步，慢動作般地轉過身來對唯一的男士——文文説，我看到了什麼？

最辛苦的一天是住在青海湖邊151基地那天，天氣史無前例地好，而且這又是環湖賽所有駐地中最繁華的一個旅遊點了，幾乎所有的車手都不願把時間消磨在房間裏。他們可能在餐廳、青海湖邊、獒園、也可能在藏飾一條街。無奈之下，我們只能四處奔波，看到運動員模樣的人就上前搭訕，有1%的可能就拉到旁邊去採訪。臉皮也越練越厚，從一開始的寒暄到開門見山地問你會説英語嗎？你是車手嗎？

那天，負責拍攝沿路風光的張玲抓拍到了史上最美的青海湖落日，就像墜入聖湖中的一抹烈焰。據攝像李老師説他追蹤了青海湖一年都沒有拍到那麼壯美的景色。在強烈的夕陽余輝裏，完全不懂英語的烏克蘭領隊看著身邊不會説中文的英語翻譯，那個只會説英語的烏克蘭姑娘再看著能聽得懂英語的黎孔靜，而孔靜正迎著高原日光跟他們探討著關於烏克蘭國家隊參加此次環湖賽有何目標的問題。我則借著越來越紅的日光，搜尋著眼前來往于餐廳和駐地之間的各國運動員，看能不能從他們的運動服上分辨出是哪支還沒有採訪過的自行車隊，盤算著是要説“Excuse me？”還是“Do you speak English？”

那天，紅色隊服的丹麥小夥子邁克爾莫可夫，波蘭英特爾愛克生隊的車手科斯塔克丹尼斯、英國DFL自行車新聞隊的鮑洛克賴斯、英國領隊吉爾伯特瓦德特、烏克蘭領隊聖姆保列夫羅曼的名字和身影都永遠記錄在我們的鏡頭裏了。

夜

    入夜，萬籟俱寂。星光下，天空仿佛觸手可及。隱隱能聽到不遠處鸕鶿島上棲息著的數以千計的水鳥振翅的聲音。

連著吃了三天的西紅柿柿子椒麵片，已經有些食不知味了。擠在四人一間的大車店裏，屋裏除了床以外沒有任何傢具，墻上的電源已被挖掉，給攝像機電池充電都成了問題。和衣裹在潮濕的被子中，瞪著少了一扇玻璃的窗戶發呆，一陣陣喝高了的老爺們兒傳來的划拳聲好像要衝破只有一根插銷的脆弱木門。

上廁所需要越過院子裏那只蓬頭垢面的藏狗。漆黑的夜裏它喉頭間滾動著低沉的吼聲。一行四人借著手機屏幕發出的微光，在晚上只有6、7度的空氣裏躡手躡腳地從它身邊走過，膽戰心驚。

    白天奔波了100多公里，渾身是汗，不能洗澡也就罷了，連洗漱的地方都沒有，只能拎著毛巾到運動員下榻的鳥島賓館解決。大堂裏，白天採訪過的英國DFL自行車新聞隊領隊、教練，委內瑞拉CLM隊的機械師，烏克蘭國家隊的翻譯都在LOBBY BAR裏享受歡樂時光。我們則頗為尷尬地避過他們畫滿問號的眼，迅速找到大堂拐角處的公共衛生間。看著鏡前一字排開的大家，被洗面奶和牙膏沫子覆蓋的臉，恍若回到大學校園。心裏一直禱告著：千萬別有人過來！

深夜12點，黎孔靜戴著耳機聽攝像機裏拍到的採訪同期聲。今天那個波蘭車手的英語説到最後，連我都聽不下去了，多數用聳肩表示無奈的人，真不知道該怎麼翻譯他的話。

張玲正琢磨著第二天她那散文式的解説詞，面對沿線的原子城、金銀灘，要把建設者和運動員的精神扯到一塊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瞪著只有兩行半的賽隊資料，正在編一篇3分鐘500字的美國JELLYBELLY隊的介紹。除了知道它是國際自行車聯盟洲際職業隊，今年有7名車手參賽，除了它的贊助商是知名糖果品牌，我對它一無所知。

仙兒因為高原反應，在海拔3222米的大車店裏不得不被她那一陣又一陣的乾嘔發難。

明天，張玲和李桂仙要5點半出發去追蹤早起的養蜂人，我和黎孔靜要在1個小時之內拍到4支分別在不同賓館的車隊的整裝待發。時間向1點邁進，我們還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燈火通明。

細數環湖賽的每個夜裏，都在忙碌中度過。第一次配音，面對話筒所有的秘密都藏不住，喘氣聲、吃字，驚覺原來自己寫的20字的長句能把播音員噎死。為了趕進度，淩晨3點配音配到不認字，楞把黃衫當綠衫念。第一次被人誇聲音性感，説外表這麼豪放的人怎麼會有這麼端莊的聲音。

後來想想21支參賽隊中有11支是我配的音，得意之餘，興奮地打電話回家彙報説今天晚上有30分鐘的節目都是我配的音，電話那頭的爸爸説：“哦，咱家調不出青海衛視來，你忘了……”

林林總總，拉拉雜雜，只因為環湖賽的每個晨昏午夜值得懷念，只因為我們的心還在路上，還期待著下一次的遠航。

責編：雍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