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宏泉:讀丁比凡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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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凡是丁立人先生的公子，這是毋需回避的話題，看比凡的畫也是會想到丁老爺子的，但比凡畫的並不像丁老。

    丁立人先生的可愛在於他樸實而獨特的審美視角，在這一點上，比凡與乃父是一脈相衍的。丁立人先生的畫與民間本土有一種不能割斷的情結，它凝重、純厚，略帶著些許淡淡的苦澀。丁比凡的繪畫從表現手法到藝術意趣都有著與丁立人相異的鮮明特徵，儘管他的藝術中也同樣有著一些民間的意味，他卻用完全不同於丁立人的語言道出，使自己的藝術巧妙地呈現出了屬於自我的鮮明特徵。比凡對東方性和民族性有著相當獨到的見解，他於民間藝術之中抽出其純粹性和直白的表達方式，並把它們融入到自己的藝術手法當中。然而這些元素在他的繪畫中儘管極為淳樸和直接，但是其間卻沒有一點的土腥味。為了讓自己在藝術面貌上不成為第二個丁立人，丁比凡始終以一種警覺的態度在剖析，在長期的創作實踐中不斷地作出選擇，並讓每一次的選擇成為自己藝術新的起點。

    同很多具有較高審美稟賦的藝術家一樣，在比凡的眼睛裏，生活即藝術，觸目所見的生活小景，漫不經心的一個回眸，含著慵懶的一段小憩，平平淡淡的尋常院落，一經他的畫筆描繪，便顯出無限詩意、萬般風情。他筆下的人物多取正值華年的女子形象，從十五六歲的豆蔻少女到風韻婆娑的成熟少婦，都被他以獨特的視角攝入筆下，用靈動的筆法和柔麗的色彩營造出她們遠離塵囂的清靜唯美世界。他的線條極其明快而率意，原色的純粹性使故事變得親切，空氣中散溢著清新浪漫因子，幻想的生活、性情和場景卻是一種親近現實的表達方法。這些令豐富的審美元素來自於丁比凡不同語言詮釋的藝境和心境：在《踏一峰翠 枕一世煙》、《採花圖》等作品中，明朗而輕快的三青、花青、草綠、嫣紅等色彩在有意無意之間交匯融合，呈獻給我們一個散發著濃郁民間意味的審美世界的同時，《海邊》、《想》等作品卻以其沉著的灰調子和頗帶點裝飾意味的人物形象，調配出了一種刻意地抑制著動感的極度寧靜；如果説《後院》中貌似隨意的點染、清冷的色調營造出了意料之外的溫馨，人物與和場景的融合令這幅小景顯出了疏朗秀雅的獨特魅力，《拿花女子》中人物和沒骨畫法的運用造成了畫面上不容置辯的冷艷與寧靜，卻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了畫家的藝術素養當中那些關乎中國傳統文人繪畫的氣息……這一切都透露出了畫家藝術思維的活躍與表現手法的多元。

    作為年青一代藝術家，丁比凡同樣無法對當代藝術孰視無睹，雖然他的作品中沒有模倣西方當代繪畫的痕跡，但他的作品中卻具有某種很現代的因素。他的現代性與時尚網絡情境甚至息息相關，以致于你一不小心便可能會在他的畫中邂逅什麼樣的驚奇。他用一種極其平和而譎異的表現闡釋著對夏加爾、畢加索、林風眠乃至丁立人的理解。《踏一峰翠  枕一世煙》中作為背景的山水，寥寥數筆的枯樹和清煊淡染的手法都極具傳統山水畫的韻味，整個畫面的佈局也非常講究中國畫傳統的連、斷、疏、密的節奏；作為畫面主體的人物，色彩上極具中國民間藝術的鮮明與強烈，人物形象的設計和動態的安排卻與西方現代藝術比較接近，這就使得這幅畫具有了某種新鮮的視覺意味。在《想》、《海邊》等作品種瀰漫了整個畫面的玄灰色的氣氛極為典雅而現代，而在《舞》等作品中，畫面佈局與人物的動態共同造成視覺上的平衡與不平衡之間交替，使畫面的整體空間和人物之間形成亦真亦幻的視覺空間，使丁比凡繪畫中的現代性畢現無遺。

    我不知道丁比凡是否和安迪、沃霍爾一樣，對藝術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某種苦悶，這苦悶在藝術的表現過程當中也正是無盡的樂趣所在。以現代的藝術思維解構東方，在古典與當代之間尋求一種和諧與衝突，從而作出果毅的判斷，這便是比凡對繪畫的理解，這種藝術思維可以説極有“後現代”的意味。那便是對前衛藝術的嚮往，對傳統的嗜愛，在現代與懷舊的夢境中尋找契機，尋找彩墨繪畫自林風眠後在當下的可能性。在比凡的筆下，他始終沒有忘記對水墨的闡釋——作為藝術本體的活動，他時而會盡情地體驗一回水墨表現過程的快感，比如《郊遊》中淋漓快意的揮寫和《踏一峰翠 枕一世煙》中儒雅的點染；當然對比凡而言，他似乎始終沒有忘記他的藝術立場，那便是——水墨的當下性，或者説試驗性。他的筆墨不同於傳統意義上的筆墨，也有異於現代實驗水墨，他只是在傳統筆意和現代觀念之間尋找著一個適當的契合點，又以此來闡釋畫家心頭那些揮之不去的藝術靈感。不可否認，他也有點“院派”人物畫的影子，但他更顯得自由，這種自由無疑來自他的生存狀態和藝術創作的思維空間的自由，這種“邊緣”性的藝術活動和生存狀態無疑葆守了藝術的某種純潔。

    觀比凡畫，感其筆法之輕靈，味其藝境之唯美，如同在晨霧未歇的秋嶺之上依石靜思，又如在晚靄初上的初春田間信步徜徉，在這欲歌還斂、欲笑還顰的美感體驗中美到近似悵惘。他的作品，即似畫家在娓娓地告訴我們一個沾帶著青草香味的故事，又似用婉轉的聲音輕唱著一首散發著濃郁鄉愁的童謠，略帶異樣感的冷艷在我們的審美經驗當中似曾相識卻又無從想起。在這個信息飛速更迭的時代，觀比凡的畫作，倒讓我們在不覺之間退回到自我本性中最為真淳的角落，疏疏淡淡地放鬆一回——恰似從籠罩著黑煙的都市中溜出來，在猶未被文明侵染過的山野之中盡情呼吸幾口清新的空氣。

                                                             許宏泉

責編：鄧莫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