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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夜晚,我再次來到今日美術館前徐冰先生的《鳳凰》下面。被LED燈點亮的兩隻大鳥消除了白日張揚的淩厲之勢,以靜默的姿態審視著東三環。它那心臟裏閃耀的小燈似乎在詔告,這並不是一件裝置藝術作品,而是穿越天國降臨凡塵的靈鳥。記得白天遠遠地望見鳳凰紅藍白彩條相間的飄帶時,幾乎笑出來,這種標識施工現場的圍欄布實在是先聲奪人。及至走近,層層展現的細節令人忍俊不禁:安全帽綴成鳳冠,滅火器排成下顎,挖土機的臂構成脖子,玻璃擋板裏裹著的一團管子和零件似是心臟又像飛機的駕駛艙,渦旋狀的鐵片堆成的羽毛蓬鬆無比,層疊的鐵鍬排布成鱗片,大翻鬥揚起鳳爪,翹著的尾巴是成三角形排列的鋼條還帶著太陽花圖案的玩意兒;輪胎、輪轂、風扇這些旋轉的物什散佈于鳳凰身體各處,讓人想起兒時喜歡的哪吒踩著風火輪在天上行走。一個中國古老傳説中的百鳥之王就這樣橫空出世,被吊裝于CBD的上空。在它們身側,百子灣的火車不時呼嘯而過,經過的路人則無不昂頭仰望,面露驚喜之色。看到《鳳凰》的人們難道不該為它蒞臨于北京而不是異國的某個展廳裏而喝彩嗎?迄今為止,這是中國當代藝術中最明白曉暢的公共性的藝術作品了,有人將謂之為“扎了一個大綵燈”。夜色中LED燈突然熄滅,面對鳳凰正前方,它們像極了雞,被吊在半空,忽然顯得那麼頹弱和哀傷,有著空洞的眼睛、藍色的面龐、戴著紅色鳳冠、流淌著綠色血液的鳳凰,在東三環邊棲息了21天,即將遠赴台灣,歸於林姓收藏家巢中。
徐冰的歷程:
從文字入始到中國標誌“鳳凰”
這是我第一次親歷徐冰先生作品的現場。20多年前,他的《天書》(1988)用漢字筆畫製造出了烏有的文字,使國人驚奇,也令西方驚愕。中國獨有的象形文字,是中國文化的核心要素,徐冰最早挖掘出它的意義,憑藉本能的直覺把握,握住中國文化的命門,佔據了一個有利的地盤。之後的《鬼打墻》(1990)在長城上拓片的行為再一次運用了中國的符號性表徵長城,是西方包裹藝術與中國傳統拓印技術的一次結合,其思維模式類似于《天書》的造字,某種程度上有重復自我的嫌疑。這兩件作品被批評家尹吉男解釋為西方現代主義的無聊感問題,徐冰由此“渡過”了“無意義”的特殊境界。1993年,從美國回來的徐冰實施了《文化動物》的行為,就在王府井大街的一間畫廊裏,印有拉丁字母的公豬與印有漢字“天書”的母豬現場交配,一度被認為是“西方文化對中國文化的強姦”,這一行為無形中呼應了當時流行的薩義德“東方主義”中關於殖民地文化身份的探討,也使他的作品陷入了政治與經濟的爭執。其後徐冰一直旅居美國,獲得過美國的“天才獎”等諸多世界級榮譽,他的英文方塊字新書法的小旗飄揚在布魯克林的街頭。